正文第三章(第1页/共3页)

文 / 王蒙

言|情|小|说|吧

博士又问了大家一个小问题：“当你的一筒牙膏快要用完的时候

你会有什么想法

”

甲：我希望快一点用完

早早换上一筒新牙膏

最好是另一种牌子的牙膏

乙：我有点惭愧

怎么又消耗了一筒牙膏

对社会没有什么贡献

却消费得很多很快

丙：我会回忆所有关于牙膏的广告

以及关于哪种牌子的牙膏含有毒素的报屁股文章

努力挑选一种最最功能好价格低廉的新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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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沂昵熬陀锰旖虻囊恢盅栏�

现在还用

牙膏用完了就完了呗

有钱就去买新牙膏呗……现在咱们当中还有心疼牙膏钱的吗

太小瞧咱们的改革开放的成绩啦

戊：我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油盐酱醋茶

牙膏香皂擦脸油

都是易耗品

完了就补充

这有什么可反应的

连这个都反应

不怕自己累死

己：我认为

一筒牙膏用得快完了就应该扔掉

最后挤来挤去

容易挤出一些牙膏皮的污染物来

有害健康

老王问博士

你测试这个干吗

这能说明什么

博士说：

‘这也许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一个心理学博士

不是应该并且可以多搞点测试吗

”

老王梦到了自己拿着一个电器的电源插头往移动插线板上插

插了半天

就是插不进去

不是这道缝窄了就是那个眼宽了

不是插线板质量太低就是插头不合标准

什么电器呢

不详

什么插头呢

三相的还是两相的

英式大方棍还是德式圆柱

美式一大二小还是日式三小片

他也闹不明晰

什么插座呢

万能

并连

分别控制开关

带保险

他也看不清

反正既有插头也有插座

就是插不进去

通不成电

老王气喘吁吁

心慌

虚汗

对了又对

瞄了又瞄

插了又插

就是进不去

灯也不亮

累了一会儿

老王渐渐意识到

这不是真的吧

我怎么迷迷糊糊

我怎么东倒西歪

我怎么恍恍茫茫

我的胳臂怎么跟面条一样

莫不是一场梦

且慢

如果是梦

我能在梦中知晓吗

梦中认定是梦

那不就是双重梦幻了吗

梦中之梦

能是靠得住的吗

然而

插座却因此一念而立竿见影

变软

变细

变形

变没

变得无形状

无刚性

无虚实

无大小长短了

插头也变得若有若无终于什么都不存在了

不但插头不存在

插座也不存在

电器与电线都不存在

老王也不存在

梦也不存在

不梦就更不存在了

此后

有慧根的老王分析

这大概是一种后现代的思潮吧

那么多电器

电脑电视电话电冰箱电烤箱电微波炉电切片机电榨汁机电吐司（烤面包片）机电剃须刀电热水器电空调电保洁净（便后冲浴器）充电器更不要说古典的电灯泡了

浪费啊

罪恶啊

城乡差别啊

人成为物的奴隶啊

现代化的异化�

�

老王后来否定了这个思路

这个思路本身就太不人文太不民族太不中华太全球化了

关键在于梦中知梦

知而不醒

梦中之梦

负负得正

梦与醒本无大异

梦与梦也不必相似相同

但是他老王虽愚钝

却还有几分灵异

灵异终于使坚硬的低质量的不合格的一切软化虚化蒸发消散啦

在一次闲谈中说起此梦

多数听者哈大笑

并建议老王去男科挂专家门诊兼心理咨询号

使老王甚感沮丧

并产生仇视西方思潮的动机

老王去了一趟家乡

把假牙丢在亲戚家了

从家乡到老王现在居住的城市有三百公里

老王埋怨自己的日益昏聩

记性锐减

也就不抱希望

藉此机会去治牙

技术更新

更上一层楼

闹了一口新式假牙

除了吃东西时找不到感觉以外

一切外观与真牙无异

也好

那副假牙还是二十七年前“文革”期间

起五更排队配置的呢

孩子们催他换假牙已经很久了

幸亏有此一失

才有了满嘴新式假牙

想不到的是不久

恰恰在他刚刚做完新牙以后

他的表侄孙从家乡送老假牙到老王这里来了

他当然很感谢

但是这副送来的假牙已经没有用处了

他招待了一番表侄孙

充当了一回慈祖父

听了一回表爷爷长表爷爷短

他也一再表示了感谢之意

但是表侄孙发现了老王的新式假牙

问东问西

而且理解了确认了自己的送牙并无意义

表侄孙显得失落

毕竟家乡农村是落后的呀

那里没有人知道这种新式的代理牙齿技术

老王好几重的不安：让表侄孙耽误工作跑了一趟

显示了城乡差别

造成了年轻人的心理不平衡

让表侄孙失望

没有看到自己辛苦的成绩

没有得到做好事的快乐

拿来了无意义：9攀‘幽的旧假牙

原假牙

好比已经下台的官员

已经没有多少用场了

自己也要花费时间和金钱招待小客人

同时生怕没有招待好表侄孙……后来表侄孙走了

后来老王还留了一段原假牙

说是做纪念什么的

后来女儿说老假牙上有残留的细菌和病毒

可能传染禽流感或者丙型肝炎

后来老王授权女儿处理原假牙

后来老 https://www.yanqingzh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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