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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_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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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第3页/共6页)
文 /
季节
言|情|小|说|吧
不要说头油润肤油之类的化妆品了
他的毛巾也已经破了几个洞
许多穗也已掉光
但他仍然坚持使用
而且
不论别人如何建议或者评论或者嘲笑
洗脸洗脚洗身
他都用这一条破毛巾
刷牙他经常不用牙膏而是用价钱便宜的“老火车”牌牙粉
“金鸡”牌牙粉
他也用过庙会上卖的“糊盐”
即把盐粒炒熟研细
用来刷牙
有点像用沙子打磨铜器或者瓷器
更经常他是用牙刷干刷
因为他同样在报屁股上看过一篇“生活小常识”
那上面说牙膏对于保护牙齿的作用十分有限
而且越是价钱高
泡沫多
香料多的牙膏越是对牙齿无益乃至有损
那么
如果每月省下一筒牙膏的钱
可以积少成多
可以把钱交给母亲
可以用这个钱买本苏联翻译小说……至少
在经受不住食欲的折磨和夏日的炎热的时候这个钱也足够买两客冰激凌或者三杯酸牛奶
而这一切
都比牙膏的作用大得多
还有
钱文从来不喝茶
他对人们花钱买茶觉得无法理解
觉得是一种近乎腐化的奢侈
既然水可以解渴
既然渴极了水可以喝得香甜入口
为什么要买茶叶呢
如果一定要享受
为什么不用同样的钱去买点白糖
沏点糖水
不是更有甜味尤其是更有营养吗钱文所以生活上这样极度简朴
和他自幼生活拮据
至今每月也只有为数极少的零花钱有关
与他年纪太轻
没有生活的经验例如喝茶的经验有关
但更主要的是由于一种观念:一个有追求有抱负的革命家必定过最简朴乃至贫困的生活
他从小就听了无数关于苦行
苦学
苦熬的故事
他的感情从小就在贫苦大众一边
他为自己的简朴的生活方式
为口袋里装着两万块钱十天不花一块而骄傲自豪
但是今天他接受了洪嘉突然的批评与甜美的笑容
他由衷地感觉到自己应该更清洁些整齐些
他低下头用相当烫人的热水泡湿了自己的头发
水的热烫解除了头皮的刺痒
使他觉得痛快
他蘸着热水用手指拍一拍自己的脖颈后部
他舒舒服服地用鼻子呼着气
由于鼻子离水太近
呼出的气使水嘟嘟嘟地响动
翻滚
形成气泡
溅到脸盆外面
溅到自己的脚面上
然后
他往头上打肥皂
搓出许多泡沫
他感到肥皂打得有点多了
其实减去最后那三次肥皂与头发的摩擦也许更好
同样可以把头洗干净
反正打肥皂的目的是为了洗净
洗净了就不需要再打肥皂和再洗
洗净了再打的肥皂再冲洗的热水是多余的肥皂与热水
是对于肥皂和热水的浪费
因为净了便不会更净
净了再洗只能是对头发和皮肤的伤害
钱文这样想着便产生了一种歉意
又产生了一种由于能多用肥皂和多用热水而获得的挥霍的痛快感
在家里
哪用过这么超量的肥皂和热水
特别是热水
水要买上牌子一桶一桶地去提
热呢
小煤球炉子坐热一铁壶水要半个小时
谁能毫不心疼地一盆热水用完了又打一盆热水呢想到这里他觉得难以理解的是万德发
万德发是个无产阶级
是工人
他自己说
他七岁就在铁匠铺里学徒
拉风箱拉到十岁
他上了四年小学
由于他年龄大个子高
在班上年级上学校里受尽了嘲笑
十五岁他进了兵工厂学钳工
他爱学习
爱看字儿书
解放后他是第一批入团的青年工人之一
据说他的钳工技术相当不错
他的工资也很高
他甘愿放弃了好收入来当团干部
他应该是觉悟很高思想很纯正的
但是他的——在钱文看来——浪费
他的大手大脚实在惊人
他看见过万德发刷牙
他用一把头特别大毛特别密的牙刷
他用四千多块钱一筒的上海出品的牙膏
刷一次牙他挤出了那么多牙膏
可着牙刷头的面积厚厚地涂了一层
这种壮观的局面使钱文“啊”的一声
惊呼惊叹几乎出了声音
刷起牙来声音轰隆轰隆
惊天动地
祝正鸿曾经无伤地调侃说
他睡懒觉的时候听到万德发刷牙
似梦非梦中只觉得是一列重载火车在他的枕边驶过
刷牙的时候万德发的唇边特别是嘴角满溢着洁白的泡沫
与万德发的因为刷牙而兴奋
因为兴奋而色泽益发酱紫的脸孔相映成趣
这么多的泡沫当中
究竟有百分之多少是真正必要真正不可少的呢
又有百分之多少——甚至是百分之百吧——只是一种无知造成的浪费呢
万德发洗脸也如翻江倒海
用四合一香皂
用鲜绿色赛璐珞香皂盒
用好几盆水
洗脸时人工降雨
洗完了遍地汪洋
万德发还有那么多鞋那么多袜子
换来又换去
换去又换来
而钱文每年都有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不穿袜子
如果穿上鞋便可以很舒服很方便地走路
袜子不也成了一种奢侈祝正鸿好像理解了钱文的心理
他有一次与钱文闲谈说
不穿袜子鞋会穿得费
例如
没有袜子阻隔的脚的大拇趾就很容易把布鞋的鞋帮顶出个窟窿来
这才使钱文恍然大悟……这个星期天钱文的心情还是有点不同
他不但不无浪费地洗了头
也洗了脸洗了脖子
洗得兴起
便又脱下衣服擦洗起全身来
仲春天气并不很热
热水沾了身子一下就变凉
钱文给全身涂上了箭牌肥皂
虽然没有“四合一”香但仍然发出一种新鲜愉快而且是年轻健康的气味
他洗得很好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把所有的扣子扣好
他换了一件灰布裤子
他对着一面满是麻点的镜子瞧了一下自己半干半湿的头发
他把右手的几个手指均匀地分开和码齐
用这手代替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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