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章(第2页/共7页)

文 / 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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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无产阶级战胜了小资产

她把团成了团儿的舒亦冰的信扔到了桌子边缘

飘起了的大尿布似的褪色窗帘立刻遮住了它们

然后她认真严肃地又是心潮澎湃地思索着青年一代和他们的——我们的——未来

关上窗户她才想起了信

信已经被窗帘拂到了地上

当她捡起傻气地同时到达的两封信——哪怕是一封上午收到一封下午收到也比同时收到好得多呀——的时候

她哭了

她撕开了其中的一封信

她看到了一张天蓝色的信笺

信笺上写的是三行英语：rose rose i love you

玫瑰玫瑰我爱你

i canot leave you

我不能离开你

beg your pardon

my dear

亲爱的

原谅我

一阵热浪涌来

漫过了她的全身

她听到了钢琴的声音

她看到了在隔窗的梧桐树影的掩映下面弹琴的舒亦冰的高大而又文质彬彬的身影

看到了他的因为感动而自摇自摆着的头颅

特别是她看到了他的灵活而秀长的手指的运动

听到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舒亦冰用英语唱“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歌声

那歌声把rose rose玫瑰玫瑰与you你唱得很轻

很小心翼翼

而把拉长了的i love我爱唱得很重很重

似乎在呐喊

呐喊里包含着许多痛苦

他的声音温柔而且谦恭

只是唱到我和爱的时候他似乎有点激动

有点变调

说实在的

甚至有点难听

每逢这时候碧云都会为亦冰嗓音的失常而心痛

看着亦冰从钢琴上抬起的陶醉的面庞而感动

连从前额垂下来的亦冰的头发也显得格外令人挂�

饩褪峭隆饩鸵丫晌铝嗣�

她有一种异样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撇了撇嘴

她急于摆脱这种软弱和温情的袭扰

她用右手的食指搔了搔面庞和下巴

她咳嗽了两声

第一声居然闷闷不响

她使了劲

第二声清脆和响亮了些

她用这清亮的咳嗽驱散自己那不受欢迎的烦乱

她连忙撕开另一个厚得多的信封

她撕得急了

撕坏了橘黄色的信笺的一个边角

一共有五张信笺

奇怪的是信笺上写的是注音符号

“云

我童年时代的好友……”她拼出这几个字来了

不无吃力

好淘气

好

嗦呀

她想起一九四八年来了

他俩一起从天津到北平

参加平津学生大联欢

她沉浸在学生们反内战反独裁的战斗热情里

而亦冰却只想借机与她游玩北平

卿卿我我

联欢完了以后他们一起去颐和园

在僻静的后湖的一座红漆木桥下面

舒亦冰缓缓地用分解开的注音符号向周碧云问道：“乌鹅

西衣昂

漆衣恩

乌恩

哪衣

乌鹅

得鹅

鱼恩……”碧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你说的哪国话呀

”“当然是中国话啦

”舒亦冰的脸有点涨红

好像喝了一杯酒

而他的眼睛是湿润的

充满爱怜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甚至明确无误地告诉她：“是注音符号

”她仍然茫茫不知所解

不知所对

“我的小傻子

”他说

他不像一般天津人那样说“哎

唉

噢

嘿”

而说

有点像英语oh

然后他捧起她的脸飞快地亲吻了她

他只是吻了她的脸蛋

刚一接触立刻就放开了

他自己的脸而不是她的脸羞得通红

而她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那被一个心爱的潇洒的男子第一次亲吻所带来的激动

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对于他的嘴唇

胡须

面庞的感觉

有一道电流冲击到她的心里

刹那间她自己也变得非常柔软

非常甜蜜了

然而

已经完了

到此结束了

再也找不到了

谁知道他的嘴唇是潮湿的还是干裂的谁知道他的唇须是刺人的还是柔顺的

谁知道他的脸蛋是瓷实的还是绵软的……许久许久

他们没有说话

他们的心潮难以平静

在心潮平静下来之后

她才拼出了舒亦冰的注音字母：“我想亲吻你

我的云……”

她也想说了

这个淘气的游戏

这个绕一绕的弯子

这个文雅老实得让她着急的亦冰

在回天津的火车上

她可没有用拼音的游戏来回答他的含蓄

她急急地说：“生活就是战斗

我们要战斗

推翻国民党

迎接民主自由的新中国

”她的声音相当大

吓得舒亦冰去捂她的嘴

舒亦冰唱起了“玫瑰玫瑰我爱你”

而她干脆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舒亦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欣赏着她

欣赏她的豪情

欣赏她的斗志

欣赏她的纯真

意识到舒亦冰的专注的欣赏

周碧云变得更加美好

热烈

可爱

她更加希望表现出自己献身伟大斗争的崇高情操

她的眼睛像火光一样的一亮一亮

她的细碎的头发在额头抖动

她的急切的说话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的喘息

她从来没有这样滚烫和诱人过

但她又感到失望

一种模糊的暗暗的失望

她所爱的

她向往的是革命

她关心她动情的是斗争

而舒亦冰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自己

舒亦冰和她是怎样的不同啊她把后拆开的那个信封中抽出来的五张橘黄色的信笺摊摆在桌面上

她的眼前一大片符号

没有文字

没有语言

连带着声音带着旋律的rose rose i love you也没有

只有古旧的遥远的符号

没有热情

没有思想

没有追求的殷切与吐露的坦诚

只有一些残缺不全的似字非字的笔画

他怎么想起来写这种东西

这样 https://www.yanqingzh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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